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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山山

山在城的北面,城在山的南面。

山里有很多的村落和住户,城里人少走进山的,山里人也少走进城的。至于少,是多少,大概是像每个人每年从长着扭曲的长角的山羊身上分到的毛那么少。

羊,是大家的。

山羊有着凌厉的蹄子,他们的骨架很大,里面包的是内脏,一个人吃不完的内脏。山里人是很能吃的,但他们并不胖,而是生得精壮。

他们低头的时候,铜褐色的背在阳光下发亮。

山羊经常看到这些发亮的脊背,无论春夏秋冬。山里凹凸不平,所以田地也是有大有小的,碎得一块块的,一家人的地,可能一半在山崖上,一半在山崖下,需要的时候,崖边总会悬一根绳子,方便上下。

每年两次,下种和收获。

这时候耕地的人,通常是要多吃一个人的饭的。

山羊是自由的,它不像人一样,被土地困住,束缚住,但它也离不开这山,它要吃这里的草,它认为这里的人需要它的毛,所以不会轻易杀它。

山羊每天都会在山间攀登,穿梭,但它是从来不践踏田地的,它仿佛知道那是人要吃的东西,但蝗虫不知道。

这里泛过两次虫灾。

一次在夏末,一次在秋初。

山羊只记得后面有东西在追,不停地追,于是它不停地跑,蝗虫结成一片黑色的网,掠过山野,这种网比渔网要密得多,也黑得多。

山羊一路从山底逃往山顶,它往山顶去,人往山底去,他们手里拿着大网,还有火把,它觉得人类是可怕的,他们迫不得已时,宁愿玉石俱焚。

山羊不停地路过两旁的房子,房子都是建立在坡后的平地上的,房顶很尖,有的大有的小,少有成片的,许是怕一把火全都烧了吧。

山羊站在山顶,俯瞰下去,那片黑色没有原先那么大了,人们网住了很多,已经有炊烟升起了,它闻到了炸蝗虫的味道。那种味道有些像烧焦的玉米杆子,也有些像燃烧的树皮,但总之是一种闻起来难闻,但听起来很脆的响动。

虽是蝗虫走了,但山羊也落下了个病根,从此一早一晚,都会在山顶嚎叫,它扯着嗓子,将肚子鼓起来,发出一种独属于山羊的叫声,就像是小孩子在哭。声音从山顶扩散到整座大山,然后回荡。

在这一年秋天,它死了。

坐月子的嫌它太吵,杀了。

杀羊的人是女人的男人。他引起了公愤,在山里人的一次次谴责中,他不得已脖子上挂了牌子,在山顶跪了三天。

也是在这一年秋天,林朦出生了。她一出生,手心上就有一颗朱砂痣,浅浅的,若隐若现,像是深埋的浅红色花蕊一样,漂亮至极。

“是个女娃啊,许一个人家吧。”山脚下的刘二婶得知山里有女娃出生后,一口气从家里奔到了这里,然后不容分说,抓起盛着菜种的破瓢,将种子倒在一旁的地上,转头去木桶里舀起一瓢水,一边洒,一边喝。

她喝了四瓢,近半桶水。

这才开口说第二句话。

“我看,我家乖子就不错。”乖子是刘二婶的儿子,因为乖,所以傻,因为傻,所以乖。乖子刚出生的时候脑袋发热,刘二婶就一手攥着两条腿,把乖子头冲下,往木桶里浸,木桶里是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。

乖子没言语,也没哭。

经此后也不会哭,不会说话了。

乖子成了傻子。

刘二婶男人早死,她跑遍了整座山,没找到愿意嫁给儿子的姑娘,有傻子愿意,但二婶不愿意。刘二婶虽然不聪明,但是也不糊涂,她他四处打听了很多郎中,知道傻子和傻子,只能生出傻子,所以乖子必须找一个不傻的,不管这是不是真的,但是找一个不傻的肯定没错,于是她想了个法子——童养媳。

买一个女娃,回来养,养到十九二十岁,就结婚。可这么做不会亏本吗?刘二婶算计的好,女娃懂事早,七岁就能煮饭,十二可以下地,十四在田里就顶一头驴了,十七八生孩子,生完孩子还能接着干活。这真是一份儿不赔本儿的买卖,可以说是稳赚的生意。

她花一份钱,买了不知多少东西。

划算得很。

那有人愿意卖吗?

二婶给的价钱,确实不低。

足够买一头成色上好的牛犊了。

林成功坐在门前的石头上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卷了丝的手帕,平铺开来,从里面捏出一撮烟叶,洒在烟纸上,卷起来,点上火,含在嘴里抽。三只手指聚在一起,用指尖捏一下,这叫一撮。

林成功本以为这是两撮烟丝的事,可是直到日暮,他也没站起来。再次打开手帕,烟丝已经没有了,这意味着他这个月,又要在口袋里装一瓢米,坐在门口,等着换货的货郎来了。烟丝完了,烟纸还没有。

林成功抽出一张烟纸,用手帕包起来,压到屁股底下,压一会拿出来,打开手帕,烟纸上就有了烟味,他将烟纸卷起来,点上火,含在嘴里抽。没有烟丝,烟纸燃得很快。他想,还是面子,还是面子的问题。

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。

好说不好听。

他脸上也没光。

可他真的缺钱。当年那场蝗灾,让他摔断了一条腿。他只记得当时大家都举着火把往麦田里去,他也跟着。黑漆漆的山路,他只见着火光,不知怎么的,就跌倒了水沟里,他爬上来,又去驱蝗,只是感觉走不快了。

直到蝗虫走了,他回到家,熄了火把,一整夜都不觉得怎么疼,可是第二天早晨一起来,痛觉就来了。连走路都不能了。他想不明白,于是问阿红,阿红也不知道,只是凭经验说,可能是。路走的太多了,脚不好使唤了,毕竟这山上的路崎岖又不好走,尽是些大小的碎石头。

找人治吧。

游方郎中摇着铃铛被请到了家里,坐在里屋的炕檐上,他捏着腿,问林成功,你疼吗?林成功这才感觉到疼,于是大喊,疼,真疼。阿红觉得神,买了两副高价药,临走又给装了四个窝头,一直送出了院子。

吃药吧。

药很苦,林成功说里面有牛粪味,阿红说没有,林成功又说肯定有,阿红不敢顶嘴。过了几日郎中复来,林成功说药有牛粪味,郎中说良药苦口,林成功让换副药,郎中又开了一副新的,这副里有驴屎味。

郎中收了钱,要走,阿红这次没有送,郎中还没出院子,让人堵在了里面。三两个人把他捆起来,用的是捆猪的绳结。阿红不明,跟着去看,郎中叫人吊在一棵大槐树上,头冲下,嘴里塞着荆条。

一个人拿棍子抽他,抽上身郎中没反应,又抽下身,郎中不敢叫,一叫舌头就打转,一打转荆条就剌得嘴巴直流血。那人一边抽他,一边骂,说是郎中偷牛粪,上次没逮着,这次又偷驴粪,胆大包天。

郎中支支吾吾地说,说他家的牛粪好,又臭又稠,驴粪也好,臭里带香,能治人病。阿红不知道郎中说的真假,就一直看着,看到天黑,那群人打累了,就把郎中放了下来,郎中一瘸一拐地走,捂着脸,不让旁人看。

阿红回了家,林成功问怎么样。阿红怕林成功把药倒了,于是说药好着嘞,林成功信阿红,每天都喝,半个月把药全喝完了,能下地走路了。阿红觉得神,再寻郎中寻不到了,有人说他死了,为了治嘴,吃自己药吃死的。

阿红到死也不知道,那个郎中有没有真本事。

林成功的腿虽是好了,但落下了个病根,一闻到驴粪就恶心。林成功治腿的时候,正赶上蝗虫复来,他心里急,可是走不动,没能去地里。地里都是男人,林成功不放心,所以阿红也没去成。

蝗虫四处躲藏,最终都跑到了林成功的地里,因为只有那里没人,它们像一把铁铲,铲过麦田,治腿花了不少钱的林成功这一年一点收成都没有。

他有时候都忘了,他本来就穷。

刘二婶仍在家里坐着,在炕檐上等着。阿红和刘二婶说话,刘二婶的嘴很快,阿红刚生完孩子,气不够用,一句没说完,刘二婶又来了下一句。林成功呢,还坐在门前的那块石头上,那块石头是他捡回来的。

没别的用,就是用来坐的。

林成功听到嗡嗡声,蝗虫来了吗?他四下张望,却连蝗虫的影子都没看到,也许不是蝗虫,是他的脑袋。他多么希望媳妇阿红十月怀胎,能够生下一头牛犊啊,那样他就不用如此般难以抉择了。

林成功望着家里的两个缸,有一个已经空了,另一个只剩下半缸了。如果把孩子卖给刘二婶,或许他们会得到满满三缸。如果能有这三缸的粮食的话,至少他们一段时间就不用愁了。就算再多两个人吃饭也足够了。人又不比牛,吃能吃多少呢?

娶媳妇要三缸,娶寡妇要两缸,寡妇带孩子要一缸。过门后,三天头上,媳妇回门子,娘家人要退半缸回来。小缸充数,大缸藏石,粮食打湿,秤砣增重,诸如此类一旦被发现了,媳妇是可以借此回娘家的,并且一米不退。

当然,有人知道也不说。

留着干嘛呢。

让闺女在婆婆家说话有底气。

山里一直是这个规矩。丰收了也不涨价,有时候来了灾害也不落价。山里人很少到外面去,所以手里有钱也不怎么花。他们觉得只要有了粮食就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儿。没有什么东西是粮食换不到的。而且有了粮食就活了下来,只要活着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。

“乖子啊,等乖子嘴里不漏饭再说吧。”这是林成功的意思,他不想认个傻子做女婿,至少现在不想。阿红把林成功的意思用嘴巴说了出来,她说这句话的时候,正怀一手抱着孩子,一手给刘二婶往碗里添饭。刘二婶来了一趟,没有空手回去的规矩,让她带一把米走,不是意思,只得留她吃顿饭。

二婶也没客气。

可吃到一半,她便不吃了。孩子哭了起来,乖子不会哭,她恐是心生嫉妒了,两只眼睛变得和夜里的狼一样,额头微低,窥视着,似乎阿红稍有一个不注意,她就会一跃而起,偷走猎物,然后逃之夭夭。

“取个名字吧。”林成功说,听老一辈言语,孩子哭无非是三件事,一是拉尿,二是渴饿,三是伤病。现在阿红汁水丰润,孩子吃饱喝足,不渴不饿,没伤没病,那只能是第四件事——没名字。

取名是个学问。

可惜林成功没学问。

他不懂,也不愿意问。他不想丢这个人,好像他连给孩子取名字的功夫都没有似的,他犟,他相信他连生孩子的功夫都有,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。

他找了一块石头,把垫桌脚的字典换了下来,然后站在日头地里,冲着阳光翻,字典压的久了,很多页黏在一起,翻不开了。翻得开的,也多数被水浸湿,发了霉了,长了虫了,一股馊味。

林成功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,用手戳了个“朦”字。用他的话说,这个朦就是不清楚的意思,就是下过雨后,那个月亮一会亮,一会又不亮,忽闪忽闪的,让人家看不清,得弄个烧着的火柴棍打着,才能看个差不离。

阿红不解,让人看不清有什么好的。林成功说,看不清才好,庄稼人老实,老实人容易吃亏,两口子吃了一辈子亏,不能再让娃子吃亏了,让人看不清,就不容易受骗,不容易吃亏,这个字是好的。

阿红还是不懂。

她信林成功。

刘二婶就这样走了,她再来的时候是秋天。林朦这个名字叫了还没多久,林成功便出了事——他挖了一个墓。

秋初的时候,林成功觉得腿好的差不多了,于是想着去把山后的一块荒地拓出来,种些山药和苞米,苞米杆可以烧火,山药叶子也是。

种山药需要开很深的沟。

他记得那天很黑,像是有雨,山里很少下雨,只要有雨,都是大雨。他是后来才想起来的,当时他只顾着忙活了,以为是天黑了。

他翻土挖沟的时候,锄头卡在地里了,他一用力,带出来一块木板。腐朽的藏青色木板,很老了,他闻了闻,有一股腥味,像是狗尿。

他没在意,他站在山药坑里,跺了跺脚,吐了口唾沫,重新举起锄头,用力一砸,只感觉脚下一陷,一个踉跄跌进了地里。

他躺在坑里,虎口震得生疼,过了很久才缓过来,这种仰面朝天的感觉他有过,是在跌进水沟里断了腿的时候。

天上下起了黑色的雨。

他这才想起找锄头,于是爬起来,四下去寻,锄头找到了,就在他的身下,他站在锄头面前,两腿打颤,他肚子疼,于是尿了。

他没脱裤子。

锄头嵌在一个人的脸上,把那个人的脸劈成两半。林成功慌了,他以为杀了人,扔下锄头,一路跑回了家。阿红正在给林朦喂奶。

林成功闯进来,把林朦吓了一跳,她用力一咬,把阿红咬的生疼,阿红抬起头来看林成功,林成功浑身湿漉漉的,发丝自上垂下,遮住半只眼,眼神像是要杀了她似的,就站在那儿,一言不发,一动不动。

阿红不明所以。

许是撞客了吧。

阿红赶忙放下林朦,去茅房提了一桶尿,鬼怪之类最怕肮脏之物,阿红把尿一股脑地泼在林成功身上,林成功浑身一颤,倒在了地上。

他病了。

大病一场。

不知道是什么原因。

没有多久,一伙夹着公文包的人找到了他,他们手里提着林成功的锄头,林成功坐在炕上,裹着棉被,目光呆滞,只会说一个字——冷。

林成功被带走了。

他再回来的时候,能说一些模糊的言语了,但他的病仍旧没好,他问阿红还记不记得那个郎中,阿红说知道,他说刨出来的尸体是郎中的。

至于谁埋的。

他不知道。

也许知道。

他不说。

林成功吓出了病,再也不敢下地了,家里的活儿只能阿红一个人干,于是半缸也没有了,山里的消息传得快,像风一样。

刘二婶闻讯又来了。

“卖了吧,肯定能卖个好价钱。”刘二婶如此说。她并没有提乖子,但阿红心知肚明,乖子,可乖子是个傻子啊。阿红忍住了,没说。

这次林成功做不了主了。

他不能干活,说话也就没了分量,事无大小都是阿红说了算,但她还是问了林成功,林成功手往兜里掏,支支吾吾说不出话。

阿红知道,他在找烟。

自从林成功病了,阿红便没有再给他换烟,货郎每次在山里叫卖的时候,林成功总会提着裤子往外走,然后蹲坐在门口的石头上。

他看着货郎走。

货郎也会看他。

阿红走到门口,问林成功,你想要烟吗?林成功看着阿红,点点头。阿红进了院子,林成功哭了,两道长泪从布满皱纹的眼角流下。

“等到断奶,我来取。”刘二婶是没有奶的,可林朦还在喝奶,她来的时候用竹篓子背了一筐米,走的时候放在了牛棚的柱子旁。

此后每隔段日子,刘二婶都会来,她每次来都会背一个竹篓子,四个竹篓子是一缸,阿红每次都会当面清点。有时到了日子二婶没来,阿红会主动去,如果二婶拿不出约定好的三缸,她可是要商定退婚的事。

阿红去过一次刘二婶家,后来便不再去了,即便二婶来的晚几天,她也不愿去催。山里的路又窄又崎,来回一趟,是要重新纳一块鞋底的。

这样不划算。

山里人是靠一条溪水和一块有两个棱角的石头,来确定方位的。山顶有一条不明溪,不明多长,不明源头,不明为何不会干涸。不明溪从山顶一直流到山底,然后继续向远处,直到看不见。

不明溪竖着将山分成了两半。

半山腰处,有一块巨石,是从山顶滚落的,本是一个山尖,被雷击断了,滚落下来。有人曾试图挪动它,它动了一下,又停住了,压死一个人,于是没人再动。它有两个尖,一个尖指向东,一个尖指向西。

死人石横着将山分成了两半。

没人知道溪水和石头什么时候有的,它们比山里任何人活得都久。不知从谁口里说出的话,后来就变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。

不明溪东边的就叫溪东,西边的就叫溪西,死人石往上的山就叫石上,死人石往下的山就叫石下。

刘二婶住在石下溪西,而阿红住在石上溪东,刘二婶当时能从家里一口气跑到阿红家,是饶了大半座山,也就不怪她能喝半桶水了。

山里没有村碑,土路上没有栏杆,溪水可以跨过,石头可以绕行,但不知为什么,这两样死东西,却把活人限制住了。若是山顶的女娃找了山底的男娃,就好似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一样。

刘二婶家很容易辨认,阿红去过一次就记住了。门前有三棵树,一颗杨树,一棵柳树,一棵松树,他们家门前是种不了槐树的。二婶听说槐树辟邪,于是年年种,可是年年死,种一棵死一棵,于是便不种了。

又是一年初春,山里发了大水,水很浑,里面有带着庄稼的泥土,有带着牛粪的石头,还有带着死尸的棺材,洪流往山下杀去,一直不停。

大水在一个夜晚停了。山里又安静了,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,或许大水只是将其他各处的泥土,转移到了山脚和更远处,所以山还是山。

阿红的房子没事。

当她抱着林朦在屋顶晒暖的时候,看到了一只嘴里叼着谷穗的麻雀,于是她想起了刘二婶,刘二婶有段日子没来了,早就超出了期限。

她走了很长的路,去刘二婶家,她看见三棵树立着,又看到房子插在土里,却看不见刘二婶,她在一个倒塌的墙角,看到了乖子。

乖子的嘴唇发白,手脚光着,都被水泡皱了,他打着摆子,抱着一个竹篓,竹篓里是米,阿红有些震惊,她走过去问乖子,“你为什么抱着?”

乖子吞吞吐吐地说:“是……是媳妇,我娘说,这里面……有……有媳妇……”阿红不知怎么的,吓了一大跳,她愣在原地,嘴唇打颤。

她慢慢地将手伸过去,把篓子拿过来,而后转过身,向远处走去,她没有吱声,她路过那三棵泡在水里的树,抱着竹篓,往家里去。

山里的人们都知道,那个天天嚷嚷着找儿媳妇的刘二婶死了,也都知道她那个傻儿子乖子死了。从林朦记事起,大家叫她“小寡妇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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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山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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